卡帕Capacubos

夜幕记事（四十五）

45.

“韩非公子。”墨鸦规规矩矩拱手道。

“呀，墨鸦，好久不见了，”韩非倒是很开心，他走上来拍拍墨鸦的肩膀，一副二人相当熟稔的模样，“最近过得怎么样？”

“托韩非公子的福，还不算坏。”墨鸦保持着礼貌的微笑，不亲不疏的回答。

“这次去秦国，是你来陪伴我吗？”韩非拍够了男人肩膀，却也没有收手回来的意思，那手指仍旧搭在墨鸦肩上。

“我与白凤一同保护你。”墨鸦巧妙的纠正了韩非话里的小问题。

“好，那这次使秦，就劳烦你们二位多多关照了。”韩非抽手回来，作出拱手的姿势。

墨鸦连忙回了一礼，道：“此次赴秦，墨鸦必保韩非公子性命无虞。”

“有墨鸦这句话我就放心了。”韩非的脸上露出笑容来。

韩非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，当他弯着眉眼笑起来的时候，就连眼角都带上了笑意，看起来又真诚又温柔。

墨鸦不再去看他的表情，而是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的白凤，这才又转回头来：“韩非公子准备何时动身？需要带多少随……”

“总是公子公子的叫，显得生分。我痴长你几岁，你也唤我一声韩兄来听听？”韩非笑吟吟的看着墨鸦。他其实老早就想和墨鸦说些有趣的话了，这个以乌鸦为名的男人常年盘踞在黑暗中，就连衣角都沾着危险的味道——可越是这样，他就越是想看墨鸦脸上出现恭敬和戒备以外的表情。

“属下不敢，”墨鸦不紧不慢的回答道，“身份地位在此，墨鸦不可逾矩。”

“哪来那么多的规矩，”韩非不依不饶，仍是笑着，“让你叫你就叫吧，这次使秦也没有外人在旁，无非就是我的几个亲近手下，就连那总是很酷的卫庄也回他的鬼谷了，没人会管你是否逾矩的。”

墨鸦深知这位韩非公子的脾气，他若是坚持不应，恐怕还能继续用这问题和他纠缠一两个时辰，所以墨鸦叹了口气，开口唤道：“……韩兄。”

韩非满意了：“嗯，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，咱们明天一早就动身。大概需要赶十几天的路，一直往咸阳去。”

墨鸦点点头：“属下明白。”

“哎，都以兄弟相称了，你怎么还属下属下的，要我说……”

白凤跟在墨鸦身后，看着他的上司似乎有着满头冷汗的背影，不由的翘了翘嘴角。

***

临近这一年的冬季，空气里弥漫起寒冷的味道，天空聚起几朵低沉的云，有零星的雪花飘然落在枯瘦的枝头，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。

韩非捧着一个小巧的手炉窝在马车里面，从小小的窗口处出神的向外望着那一寸黑压压的天空。

墨鸦骑着马跟在韩非的马车一侧，手中缰绳漫不经心的挽着，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些事情。

早在五天前他们从新郑出发之前，墨鸦用那一晚准备的时间去见了玄武。准确的说，是玄武在漆黑的夜晚、白凤早已熟睡、整个将军府都陷入沉寂后找上了他。

“墨鸦大人。”玄武站在他面前，将那张丑陋的脸庞隐藏在夜色中，开门见山的说道，“此次行动你要格外小心，将军另外派了一只以金雕、银雉为首的队伍，比你们早三日从新郑出发，目的也是秦国。我恐怕，将军并不仅仅是派遣你们陪伴韩非公子向秦国纳地效玺那么简单。”

墨鸦的视线停留在玄武身上，半晌才冷冷的回答道：“我现在还可以信你吗，玄武？”

玄武自然是知道墨鸦在说青龙的事，不由得苦笑了一声。他的笑声也像是被什么撕破了一样，听起来如同一只夜枭的怪啼：“墨鸦大人信我也好，不信也罢，玄武能做的事情并不多。”

他顿了顿，又说道：“青龙将军一事，我想是白虎向将军所告之密，但他或许还不知道你的身份。”

“此话怎讲？”墨鸦沉声问道。

“白虎想要除掉青龙将军已经很久了，不管是出于妒忌亦或忌惮。所以趁着青龙兵败的机会，向将军告密称青龙有叛变之心是很容易的事。”玄武慢慢的解释着，他说话的时候喉咙就像是在漏风，伴随着沙哑的换气声，“但如果他知道墨鸦大人是郑氏后裔并拥有家纹的话，只要将这些事告诉给将军，墨鸦大人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回到新郑吗？”

墨鸦静静的听着。其实玄武说的这些他不是没有想到，墨鸦自己顶着巨大的风险回到新郑，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将军与玄武的行为。

他赌赢了。

“玄武，”墨鸦没有回答玄武那个答案鲜明的问题，而是忽然转移了话题，他的视线放在玄武那张布满了伤疤的脸上，“青龙说，你这一身的伤都是因为保护我，是这样吗？”

玄武似是有些吃惊，半晌才哑着嗓子道：“墨鸦大人，就像你之前与我说的那些话一般。有些事情你知道了，不比不知道，来的要好。”

“墨鸦，墨鸦？”韩非的声音忽然响起。

墨鸦一怔，那声音将他从回忆中牵扯回来，定神回望，韩非正趴在那马车上的小窗口处，摇摇晃晃的看着他。

“韩非公……韩兄，”墨鸦顿了顿，“有什么吩咐？”

“不至于吩咐，”韩非弯了弯眼睛，“就是看四周有些眼熟，我们是不是快到韩国旧疆了？”

墨鸦抬起头四下一看，果真是的。这些年韩国在环绕四周的豺狼虎豹中苟延残喘，边疆早已一缩再缩。这处划给秦国，那处划给魏国，被切割的支离破碎，愈加弱小。

而他们抵达的这一处，就是曾经韩国的边疆、如今秦国的小城殷刻了。

白凤从韩非马车的另一侧纵马过来。他一直走的比较靠前，要比韩非和墨鸦更早的看清周围环境：“墨鸦，我们前面是一座小城，是不是要在这里休息一晚？”

墨鸦转头看向韩非，他们这一队人中的决策者，终究还是这地位最高的韩非公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