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帕Capacubos

43.
白凤随着残余的韩军撤回了萦流，萦流守军却磨磨蹭蹭不愿意开门迎接他们进去，也许是怕惹上麻烦，也许是怕其后可能紧追而来的秦兵。
在青龙、墨鸦都不在的情况下，身为夜幕一员的白凤是这一群战士中地位最高的。他虽然不是很懂有关行兵布阵的东西，但他知道这些战士急需治疗和休息。
所以少年翻了那高墙进去，一巴掌拍翻了萦流的县长，拉到城门上方用银刺指着他眼睛，直到他惊慌失措的下令大开城门才松手。
那管军事的县尉怒气冲冲的准备喊人给白凤好看，少年便冷冰冰的瞪了他一眼，蓝色的眸子里写满的杀意让那大腹便便的县尉向后一缩，闭嘴了。
白凤就这样跟着青龙余下的部队进驻萦流城。可是他度日如年般的等了三天，都没有得到墨鸦和青龙的消息。
少年心里惴惴不安，虽然他相信墨鸦的实力，可是当对手变成三万秦兵的时候，这份信任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。他放出去传讯的鸟儿一只一只的回来，可是谁也没有带来有关墨鸦的消息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白凤的这份担心逐渐加重——或许他那日就应该阻止墨鸦回去救人的。
第五日的时候，白凤倏然起身，对着韩军部队余下中地位最高的许姓士兵说：“我回去找他们。”
“白凤大人，”许姓士兵为难道，“秦兵虽然一直没有进攻的举动，但你就这样回去，十分危险。”
“拖得越久，他们就越危险。”白凤不理，他拽了萦流县长的白马，提步上马，调转马头就要向城外奔去。
“白凤大人——”
“小子，不用去了。”他心里念了好些天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，低沉的像是幻觉一般。白凤勒住马头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望去。
墨鸦坐在那处不算太高的屋檐之上，背着光，被那光影勾勒出一道瘦削又单薄的痕迹。
他从屋檐上跃下来，笑道：“这几天的事我一路上听说了，你做的……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，少年就从马背上跳下来，一头撞在他身上，随后两只手臂圈起，紧紧的抱住了他。
墨鸦怔住，剩下的话就都咽回了肚子里。半晌，他才抬起手掌，轻轻的摸了摸白凤柔软的发尾：“……让你担心了。”
他能够感觉到抱着他的白凤在微微的颤抖，像是一只在恐惧的小兽那般。可是当这小兽放开手、再抬起头的时候，面上就只剩下一片平静了。
“你回来了，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？”白凤问道，他的声线也十分平稳，和他如今表现出的表情一样镇定，就好像刚刚无法控制自己而扑上来的人不是他一样。
“我们回将军府，向将军回报情况。”墨鸦皱起眉来，“我听说韩王派人向秦军投降了，所以秦军在准备撤兵的事。”
“投降了？”白凤一愣，他虽然知道姬无夜要青龙之军突围的用意是借机除掉青龙，但没想到将军在这之后马上选择了投降。
“是的，我们要早点赶回去，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。”墨鸦道。
“墨鸦大人！”许姓士兵是认得墨鸦的，眼见如今墨鸦回来，而青龙不知所踪，不由惊慌起来，“青龙将军他还好吗？他现在身在何处？为何没有与您一同回来？”
墨鸦这才转头看向他：“青龙没事。但是他不能再回将军府，所以我让他离开了，往后，你们就当他死了吧。”
许姓士兵一呆：“您……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***
“意思就是，你离开韩国，不要再回来了。”墨鸦沉声道。
“为何？将军想要杀我，我能够明白，我不回将军府就是了，”青龙咬牙道，“我藏在韩国，等着帮助你不行吗？”
“不行，”墨鸦一口回绝，“将军的势力之大，不是我一个人一朝一夕就能拔除的，所以短时间内根本不需要你的帮助。况且韩国之内处处危机，你留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“你也知道韩国处处危机，为什么你还要留在这里？”
“因为我是夜幕之人。你可以离开，但我不行。我生在这里，也必将死在这里。”
青龙一时语塞，他心中从未把自己当成是夜幕之人，姬无夜也一直叫他在外带兵作战，并没有为难过他。而这么多年一直留在姬无夜身边，做他左膀右臂的墨鸦不一样，他青龙可以借机会逃命，但墨鸦不可以，永远也不可以，除非姬无夜死。
“况且，现在的将军身边还有个了解你我，非常危险的人在。”墨鸦握紧了手掌，说道。
“谁？”青龙有些诧异。
“玄武。”
“……不可能，”青龙马上摇头，“玄武哥那一身伤都是为了救你留下的，他怎么可能陷害我们。”
“他的伤？是因为……我？”墨鸦想起玄武那张像是被无数刀锋刮过的、丑陋的面庞，愣了一下。
青龙也跟着愣了一下：“……你连当年郑家被灭时，为你挡了无数危险的玄武哥都忘记了？！”
墨鸦不语，事实上他真的半点印象都没有了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认识玄武。
青龙注视着墨鸦有些茫然的表情，想起那年幼时想要游历天下的郑家小公子，变成如今遗忘了一切、被束缚住双翼的鸟儿，心中不由一阵抽痛。
“玄武哥想保护你，我也想保护你，”青龙轻声道，他低着头注视自己的手掌，“我说好了要保护你的。”
墨鸦叹了口气，不再纠结这个话题：“等到我需要你的时候，我自然会联系你。到时候，还请你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我身边，办得到吗？”
青龙闻言猛地抬起头来：“当然办得到！”
“那好，你逃吧，出了韩国，向秦国去。”墨鸦拍拍他的肩膀，“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，等我再次联络你。”
青龙点点头，又有些不放心的对墨鸦说道：“你有需要的时候，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。”
“当然。”墨鸦笑道。
青龙终于是放了一些心下来，他包好墨鸦塞给他的那些飞鸿制药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早已染的红一块黑一块的里衣，捡起破庙里搜寻出来的一顶还能用的草帽拍拍灰，盖在头上。
“那我走了，”青龙推了一下那封住庙门的石头，又回头重复了一遍，“一定要联系我。”
墨鸦点点头，注视着青龙小心翼翼的走出这破旧的山神庙。
那时他们还都不知道，一直到韩国覆灭、秦国一统天下、青龙病死在异国他乡的时候，他都没能等到墨鸦的联络。
青龙至死都在望着曾经新郑的方向。
望着那个他一辈子都没能再等到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