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帕Capacubos

夜幕记事(八)

8.
一只暴怒的野熊正人立而起,巨大的熊掌毫无目的的乱拍,将一棵棵合抱大树截腰拍断,枯枝乱飞,尘土纷扬。
而一个娇小女子,着着素衣,裹着头巾,正抱着一个小包裹,像只惊慌失措的母鹿般在野熊的追杀下跌跌撞撞的逃跑。
白凤一脚踏在被野熊拍飞的一处树枝上,身躯轻盈的转了半周,再次着力飞跃,身形利落的降在熊爪之下,捞起几乎已经筋疲力竭的女子,腾跃而起,堪堪避过野熊呼啸而来的爪击。
少年怀中抱着一个人,动作被拖慢许多,连续避过野熊暴怒的几击,足尖在地面竭力一点,身形却免不了晃了晃。就在他脚步未落、重心不稳的时刻,那只硕大的熊掌已经自他头顶重重拍下。白凤来不及躲闪,只好翻身将女子护在身下,准备以自己的脊背接下野熊这暴怒一击。
然而飞沙走石,轰声爆响。白凤半晌没有听到自己筋断骨折的声音,微微阖上的双眼也猛然睁大,只觉一双有力的手臂就揽在他身上,随后听到耳边风声呼啸,碎石乱击,拍打在他脸上手上,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血痕。
待到身形站稳,白凤才发现是墨鸦救了他们。男人把他们放在一处悬崖突起的石面之上,收回自己抱着他们的手臂,也不回头去和白凤对视,只是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只因为寻不到目标而更显愤怒的野兽。
白凤偷偷的看了一眼墨鸦的表情,下颚弧度微收,唇线紧抿,眉心拧蹙——他的上司生气了。
白凤顾不及去向墨鸦解释什么,只是低头去查看他救下的女子情况,所幸女孩只是受到了一些惊吓,面色惨白,身躯瑟瑟发抖,缩在他怀里头也不敢抬,整个身体都紧紧的挨着他。
野熊还在山崖下的树林里暴怒嘶吼,却无论如何攀不上这陡峭的悬崖,只是用头用爪将崖底山石撞的抓的砰砰作响。
墨鸦立在石边看了一阵子,确保野熊不会攀上崖后,才转头去看那个伏在白凤怀里的姑娘。“姑娘,你还能走么?”他开口的声音低沉且客气,但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戒备,引得白凤微微蹙眉。
“我…我可以的。”那女子声若蚊蚋的应了一句,小心的扶着白凤手臂尝试着站起来,却始终不敢抬头去看墨鸦的眼睛。
“墨鸦。”白凤蹙眉道,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解与诘责,他伸着手臂护着那女子,不明白墨鸦为什么对一个无辜的人这么冷漠。
墨鸦却没有回应他的意思,始终抱着手臂冷冰冰的注视着惴惴不安的女子,又开口问道:“冒昧问一句,姑娘你家住哪里,来这杳无人烟的青龙山脉做什么?”
那女子听他这么问了,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墨鸦的脸,仍旧是怯怯的说道:“我、我住在山下的村庄内,家中老人生病了,听说…青龙山上有灵草,我…我想来碰碰运气……”
墨鸦的眉峰始终蹙紧着,闻言只是点了点头:“那你可有采到?”
女子用力摇头,很快又低下眼睛,似是不敢继续看着墨鸦一样。
白凤一手护着那女孩,颇有些不满的看了眼墨鸦。她刚刚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趟,墨鸦就步步紧逼的问她那些像盘查一样的话,这女孩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,墨鸦也太过严苛。但这些话白凤并没有说出口,只是低声向女子说到:“我送你回去,你的家在哪个方向?”得到回复以后,白凤径自抱着那女子的纤腰,飞身跃下悬崖,脚步连踩树梢,白衣在身后飘起潇洒的长影,就从野熊头顶踏过,隐于茂密的树丛之中去了。
墨鸦并没有追上白凤的意思,兀自抱着手臂站在原处,目光隐隐的藏着一些复杂的东西。
天色渐渐晚了。
墨鸦不动也没有说话,立在那高石之上,似是已经与它融作一体,任由风将他的黑衣尾角吹开,与林间沙沙作响的声音并在一处,渐渐染上了夜晚浓重的颜色。
倏然一阵微风吹起,一道白影划破沉寂。脚尖点地轻盈的落在墨鸦身边,白凤向他上司的摊开手掌,其上赫然躺着一株新鲜的蛇菇草。
墨鸦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白凤手中的药草,随即叹了口气,时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却不见踪影:“这次考核,你不合格。”
“为什么?”白凤一愣。
“拯救,本就不是我们该做的事。”
“所以你只杀人,不救人,是吗?”
这还是白凤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反诘他的话,墨鸦怔了片刻,这才蹙眉正视着眼前的少年。
这也是墨鸦第一次正视白凤,他一直将他当做一个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孩子,就像他当年一样,除了杀人与活下去以外再没有更多的思考——这两件事就已经让那时的他竭尽全力,以至于确信怜悯与仁慈都是不必要的累赘,而白凤与他不同。
倔强的少年就笔直的立在他面前,蓝色的头发被风吹起,露出一双宛若星辰般明亮的蓝色眼睛,其中闪烁着淡淡的不解与倔强,正与他单薄的身躯相衬,似是透出一种能够扛起重担的力量。
墨鸦盯着他看了一阵,慢慢的合上了眼睛。
生命就是这么个东西,越是自己没有的品质越是在黑暗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辉,自由如此,希望如此,善良与温柔同样如此。墨鸦心底其实明白的很清楚,白凤与他不同,他不是个适合当杀手的人。而他正在折断白凤的翅膀、摧毁他的目光、给他套上枷锁与桎梏、逼他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——伤害他人,夺走性命。
“是的。”墨鸦睁开眼睛,目光已是染上寒意,那一点点感动被他藏在重重冰壳之下,只剩最无情的果决,“如果你还想活下去,最好从现在开始,就忘记拯救这件事。”
白凤闻言一怔,片刻后微微低下头去。“我不明白,”他喃喃道,“这样的活着,有什么意义?”
不等墨鸦说话,少年已是转身提步跃起,身形在黑夜里一闪而逝,留下一抹似是无所追踪的白影。
墨鸦叹了口气,却只是转头去看之前白凤送那女孩时选择的方向。他并不相信那姑娘的一套说辞,或许是因为常年与死亡相伴,他总能提前一步嗅到死亡的气息。
正如现在这般。

评论
热度(51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我仍感慨于世界之大。

© 卡帕Capacubos | Powered by LOFTER